朔方。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太芥]也许他是一个人去殉情

    在鹤见川边上写生的那天我捡了一个男人回家。当时我正在画布上给水面铺色,再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全身湿透,正坐在水里看鱼。

    他身上衣着齐全,不像是在野浴,也许是自杀,想到这儿我不免吃了一惊。而他看见我,好像也吃了一惊。这种惊讶像是时过境迁,你在纽约布鲁克林大桥上正准备往东河里跳的时候,遇见了国中时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位置上的老同学。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神色。下意识地,我凝视着他脸上的轮廓和细小的线条,试图能够在画笔下把它重现出来。就在这个讶然、迷茫、欣慰、恍然大悟或者别的什么形容词的表情盘踞着我的眼前和脑海时,水里的男人站了起来,向我跋涉,每一步都淌着水,一把抱住了我。

    他把我压在了地上。

    他昏倒了。

    我把他带回了家。

 

    他快要醒来的时候,苍瘦的手在我刚洗过没几天的白床单上乱抓,留下些格尔尼卡一样意味深长的痛苦线条。我是个画画儿的,可以自诩个不着调的艺术家。现在这个年头提起艺术家,大多数人都会瞬间联想到胡茬和小辫子,不好好穿衣服,瘾君子,还有穷。不过我和那些世俗的人眼里的艺术家和世俗的艺术家都不一样,我只是穷。

    所以我没钱带他去医院,只能借他一张床做完噩梦。我租的房子一眼就能看完,床以外的地方被画材和泡面堆满,他在床上,我就只能趴在地上画画。正对着一扇落地的窄长窗户,能看见外头那条有污水的小路,天一暗就像拿一号的笔刷蘸满黑色颜料一抹,白的塑料袋,黄的土,红黄的剩菜,发绿的污水,颜色都被盖过去,墙角黑猫瘦骨嶙峋,饿得叫也不爱叫,瞳子幽怨得挺神秘。

    夜里这儿还养眼些。就在我准备拿铅笔在水坑边上添个猫的时候,我听见指甲刮着布料的声音,只好起来去看床上的人。今天的第二幅画也为了他搁笔了。灵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缪斯女神从来不会像发使用说明书一样降临旨意。不是我心地善良对他大方,只不过像日本第一肮脏的河流和横滨贫民巷子这样的地方,画出来也不会有人买回家挂着,要想赚钱我应该去画财源广进和四世同堂,或者给寿司店画墙画,把蓝的和白的颜料抹成浮世绘式的海浪。

    “芥川……”

    我听见这么一声,赶紧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哎我在呢,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随即他果然感受到我的存在一样,手上用力了一下,然后眼睛睁开了。我把泡面没用完的热水倒进唯一的杯子给他喝,顺便问问他怎么知道我姓芥川。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确实是错愕无疑。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他确实是喊了一声芥川,我也确实是姓芥川,这里又没有鬼,那就只能是叫我了。虽然我还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他不可辨认地微笑了一下,连水都没有喝,嗓音沙哑地开口:“善良的小姐啊……我的名字是太宰治。可以交换您的芳名吗?”

    他这话的时候像是一位老道的演员在念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没有妆面、灯光和华丽的戏服,但动听又恳切,我就是把抽象派的大佬们都从坟里刨出来帮我开脑洞,也编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第二天我去邮局取样刊。出门时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用似笑非笑的模样对着我,大概是都知道了我捡回来一个野男人。我带着杂志回家一开门就看见太宰先生坐在屋里那道很老的玻璃窗底下,面对着外面那条小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知道坐在那里能看见污水和野猫,还有裹着厚厚一层黑亮污秽的垃圾桶,隔着玻璃也能闻见一股冲脑的酸味。

    而太宰先生的神情很是平静,像一个知晓一切的谜团,他回头看看我,说,芥川,他们把你当坏孩子。我去窗边看了一眼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这条巷子里闲人很多,今天分外热闹,总有人从楼下过一圈,到我家窗下时抬头看一眼,明目张胆地打量那个穷画画儿的带回来的小白脸,我猜得出来,肯定还有人会说“小姑娘自命清高搞艺术的还不就是整天乱搞”之类的话。

    按理说我应该对这个招人看的男人发个火生个气,但我没兴趣。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和我都没关系,我搞我想搞的,你管我是谁呢。

    所以我就跟太宰先生如实说了,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住在一个地方受苦并不会让他们对彼此友善一些,环境越恶劣互相咬得越厉害,嚼别人的短以过完自己泛着酸臭味儿的每一天。有些地方的贫民窟比这儿还厉害多了呢。

    太宰治点点头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我知道的,露出了一个我同样没见过的表情。我不是搞文学的,搜索枯肠没找到半个字眼儿形容他,就忽然想画一画。我也算他救命恩人,要他当个模特并不过分。

    “不用你脱衣服。”我还给他补充。

    后来的那些天我几乎天天画他。实话实说,我真喜欢他,他是个耐画的人。每个人都是有灵魂的,我希望我的画里也有。向日葵,日出印象,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无关画派,都是有灵性才好。有的朦胧,有的安逸,还有一些非常痛苦。而画太宰先生的像就不一样,我的功底足以让他活到纸上,可是没有点睛之笔。

    没有灵性。没有灵性,我画的眼睛再神秘,唇线再细致,也只是凑巧聚到一起的东西,在一个脸盘似的地方貌合神离地过日子。

    换句话说,我无法确定太宰先生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像是鹤见川的水波投在河底的影子,像是一些不确定的东西,但是还要汇成形。

    一个摸不到的灵魂,到底存不存在?我试了很多次,没有找到答案。所幸太宰先生并不介意给我当模特,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有的时候问我点问题,例如就这么把来历不明的男人留下为何毫不在意。

    我想这大概还是和我自诩为艺术家有关系。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疯子,才容易被别人带疯。所以当初太宰先生一倒下,我就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个发疯的好机会,也许很冒险,例如我相比起来这么瘦小确实打不过他,很有可能被这个男人侵犯之类的。但那就是个大新闻了,现在网上和一些报纸杂志上都爱刊登这种东西,然后我就不会再是个穷画画的了,如果新闻标题是“妙龄女画家救回自杀男子反遭性侵”,那么我随便把画完的画挂上几个墙壁就可以办画展了,哪怕来参观的人想看的不是我的画,是被自杀未遂者性侵过的妙龄女画家。

    我玩儿似的把这个脑洞说了出来,这张素描便算作废。太宰先生动了,找不回刚才的神色。他把缠着绷带的手伸过来摸摸我的头,瘦长的指头往下走,勾在鬓发挑染成白色的发梢上,不轻不重地牵了牵,说,芥川,你太想被认可了。

    我说是啊,怎么不想呢?我老师说我画的东西不会有人看的,他也从来不夸奖我。要不是看在我乖乖交学费和各种钱的份儿上,他会把我作业都撕了的。

    “搞艺术?你这样的人还怎么在艺术圈儿活下去?”我给他学了一下我老师的语气。那些年我真是靠争一口气的念头学下来的。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太宰先生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悲哀,末了他慢慢地说,如果老师真的看不上你,他不会把你教得这样好。

    我不明白,仿佛他刚才在说中国话。

    “他渴望你做得更好,甚至超过他,”太宰先生拿过我堆在地上的画稿,我也就跟着把视线落在上头,铅笔线条弯弯转转,一笔一划都出自我导师的真传,“这个世界很艰难啊,要很努力才能活下去,那些灾苦他都自己经历过。可他老师当得并不好,为了激励你,做许多不对的事,说很多过分的话。你对被认可的偏执……都是他的错。”

     “不用这样的,芥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说得那么真,像是有泪要从什么地方掉出来了,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觉得自己要信了。可我没机会去确认,我的老师早已自杀而亡,就算他生前认可我,我也再听不见了。我感谢太宰先生的安慰,打算对他笑一笑,一抬头看见他正望着我,脸上还有点余韵未消的隐忍。

    这真是没来由,他不曾于我有什么需要忏悔的罪责啊。

    我并不想让过去的痛苦太久地影响我,依然清醒地像个半吊子艺术家那样发疯,有很多勉强可以称得上浪漫主义的念头,例如,像我和太宰治这样的相逢,又在逼仄的空间里朝夕共处,我换个胸罩都要捂着被子,刚好我又是一个画画的,而他让我画,我们都一无所有……听起来这样发展下去有一天就要脱衣服了。可是至今没有发生过什么干柴烈火的事儿,他和我住在一起,好像只是为了躲开这个世界。

    我回忆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居然已经是半月前的事了,不冷不热,正是残夏和初秋交媾的尾声,鹤见川的水面被照出大片大片滚动着的碎亮来,金纸一样漂在水面上。那样美丽的一个好日子啊,我渐渐意识到,也许太宰先生真的是去自杀的。

    他以前大概和很多女人有过交往,因为他会那么好听地说话。他仿佛一个职业罪犯那样说情话。偶尔我会听见不慎漏出嘴的一两句,大约是习惯使然。这自然不是说给我听,这么想来,似乎他看的好像也不是我,那我被抚摸的短发,被他眷恋似的拿小指头勾着的白色发梢,就好像也不是我的了。

    渐渐地,如同在某一个秋日发现夜晚已经变得比白天长,我发现和他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人似乎也不是我了。每次和他说完话,我都会刻意回头看看身后,没有鬼,没有人,只有用人造精油泡过的干花漂漂亮亮地挂在墙上,有一股又香又假的味道,阳光无力地从那老旧的玻璃窗里透出来,虚情假意地照着我们。

    这不是真的会闹鬼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太宰先生借助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我还是画不出太宰先生,以前觉得也许下一张就是想画的东西了,现在连一开始的水平都没有,每一幅费尽心机的肖像都像初学者的练习作业,拙劣,而且有心无力。我无法确认究竟是我们两个中谁的问题,我看他坐在窗户下的样子,叫阳光照着,像是一会儿就要变成灰。

    这时候我画的一摞太宰先生已经可以拿小夹子夹起来了,画画的时候放在一边,画完一张再夹进去。

    太宰治此人真的太耐画了,耐画得我已经几乎没了耐心。有一天我终于对自己忍无可忍,揭掉画了一半的线稿把它们一起撕了。坐在对面的太宰治眼睁睁地看着我走火入魔,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你怎么了,如同一个沉默的目击者。我把碎纸扔得漫天都是,它们下雪一样铺白了我身旁的地面,就像真的泛着寒意一样,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然后慢慢平静下来。

    “你想画什么?”他这时候问。

    我不假思索:“灵魂。我画不出来。我画一个乞丐,画一个少女或者临摹一个士兵之类的都很容易,可我画了这么久都画不出你。”

    “你怎么画灵魂?”

    我怔了一下,还以为他会说些安慰的话。

    “啊……就是找到它的困境。乞丐的困境是穷苦,少女的困境是青涩,士兵的困境是邪恶的敌人。每一个灵魂都在战斗,例如要画我就要上色很重,最好看着就能闻到颜料味儿,因为我的灵魂已经跟画画儿缠斗太久了。”

    但我还没有参悟太宰先生的灵魂,无法把灵性留在纸上,所以怎么画都是强求。我实在是,想不到他在和什么战斗。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太宰先生缓缓站起来,赤脚站在地上,很慢很慢地抻了一下懒腰。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看见一棵树从地板上拔了起来。

    他开始解衣服扣子。

    “你……你不用脱衣服。”我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这这这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月亮挂在天上也有缺的那一面,只看正面就看不到灵魂。”

    语毕他上身的衣物应声而落,软软地掉在地板上,像一具被蜕下的壳。我又听见皮带的金属搭扣砸到地上,他的长裤就也落下来,他从里头挪出脚,漫不经心地把它们踢远。

    我看见他全身都缠着白色的绷带。从脖颈,一直缠到形状美丽的脚踝。

    我不知这是何意。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给他打上光,太宰先生的身材和神态——身体的神态,哪怕现在他背对着我,我也可以从他的轮廓线条和脊梁上感受出来——就像一尊光明的天神。

    绷带松了一圈,又松了第二圈,第三圈,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些东西,又觉得自己是看错了,我闭了闭眼睛,觉得这是自己头脑发热。也说不定整个都是我的幻觉,太宰先生一下子开始脱衣服说什么正面反面的话,真是我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定。

    我再一睁开眼睛,看见腾飞的火焰崩着火星直逼到我眼前。纤细的火苗红如滴血,淋成大朵的血花,黑云里劈下惨白的巨大雷火,落在血花中央,溅起一地细密的残红。闪电弥天,穿云而下,而后风雨交加,大蛇潜行,灿烂的金色巨蟒在花间穿过,被鲜血簇拥,这片凄厉的天地间所有缝隙都被这条巨蟒填满,凡它行过之处皆生首遍地。

    我失去思考的能力,仿佛被蛇吞噬,仿佛永堕冥府,雷火劈在大地上也劈在我身上,它点燃一切,忘川河发出怒吼一样的轰鸣,亡灵惊声尖叫像要把自己从喉咙撕成两半,那血兀自鲜艳,兀自燃烧,满地红如火照。

    太宰治在火照之路上回头望我,我几乎要从床边跌下去,意识一个猛子钻回身体,我终于被地狱遣返。

    阳光依然照着太宰先生,绷带已经全然落地,我刚才看见的全部景象都刺在他背上。

    是纹身啊,全副的纹身。我知道在日本什么人才会有这样的一幅纹身,生首、黑云、滚雷,这都是既入此门永不回头的烙痕。以前在山口组手上,这样的纹身是要连皮剥下来收在私人博物馆的。

    难怪要用绷带缠得严严实实,这是他灵魂的背面啊。太宰先生是一个……黑手党啊!

    “芥川,画吧。”这个黑手党的声音像尘埃一样飘落下来。我的手在颤抖,超出我肉体存在的一个什么东西替我拿住了笔,发疯一样,踏上了那条火照之路。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好好地躺在床上,月光泛着鱼肚一样的颜色死在我床头,这应该是快天亮了,可我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睡的。等我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小房间里没有了第二个人的呼吸。

    我从床上翻起来四下看,依然是画材和泡面占据着另一半房间。画架上那幅太宰先生的人像还没摘下来,我还记得那遍布他整个脊背甚至蔓延到四肢的纹身,那些刺进皮肉里的花纹让我简直意识不到自己在画男性的裸体。

    但太宰先生不在了。我披着月色漫无目的地到处跑,直到日头当空,我都没有遇见任何一个像他的人。这时我才好像从那天昏地暗的疲劳里挣脱出来,在路口的交通灯旁边蹲下,意识到我不会再找到太宰治这个人了。

    我回家把那幅画仔细地收起来。后来的创作中我的灵魂总是在震颤,情不自禁地念叨着背面,背面,下笔的手不会抖,手心依然有那一天的炽热。太宰先生并不是一个会画画的人,但他很好地教了我一次。

    那天之后,我也没有对太宰先生的离去太过介怀。也许我还是在清醒地发疯,我不介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还可能自杀未遂的男人让人嚼舌根,也不介意他占据了我一半的房间快一个月后又突然消失。这说不定真的是职业病,对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实在非常宽容。

    数天之后有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来敲我家房门,对贫民巷而言他的衣着实在太讲究,来的路上肯定被指指点点了很久。我一边想大概外面又要传有野男人来找我了,一边把他让进了门。他有很像橘子皮的发色,自称是太宰先生曾经的同事,给了我一张附有密码的银行卡,说这是太宰治留给我的,用来给我办画展,且一并告知了我他的死讯。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塑料卡片,眼前又浮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鹤见川金光粼粼的水面。

    “入水?”我脱口而出,他有点惊异地点点头,然后看了我很久。

    那天他果然是去自杀的啊,我想着,细嚼慢咽地感受太宰先生的死讯,看不见灵魂的人,背后有那样的纹身的人,永远踏在火照之路上的人,是为了什么去死的呢。他的灵魂那么复杂,像是自己在和自己缠斗,应该是因为心里的什么事情而死去的。

    这时候对面的男人还在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回过神来,试探地给他倒一点热水。这下他才意识到盯了我太久,接过水杯道“失礼了”。

    “我平时在家里画画,不怎么出门,仪表可能很不得体,还请您见谅。”

    互相给台阶下才是好的,不过我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得体也说不定,我的头发长得很慢,估计这位先生看到的刚好是一个半长不短乱糟糟的鸟窝。想到这我下意识摸了一下头发,意外地,居然很妥帖。

    “我刚才发现……您很像一位已故的旧相识。一时有点说不出话。”他在称呼上犹豫了一下。

    “我是芥川龙美,您怎么称呼都好。”我说。

    于是太宰先生的同事和太宰先生一样,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我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我想这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形容为,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答案。而那天太宰治的脸更加难过些,就像个悲伤的情人。

    我大概真的和那位故人长得很像。

    送这位先生出门的时候我望着他的背影,开始试图看他的背面。太宰先生是黑手党,他以前的同事自然也是,不知道这位先生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什么样子的,对待陌生的女士这样彬彬有礼,但说不定其实是个会大杀特杀的狠角色。这么想,我看到的太宰先生也不一定是真的,我看到的我也只是我以为的我而已啊。

    现在又剩我一个人了,还有一张东京中央银行的储蓄卡,里面大概是一个黑手党一生的工资。我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起画展的事的,这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我只想起那天我们讨论了关于我先师的问题,他神色悲戚得就像是犯了什么已经无法偿还的罪过。

    我不由得去揣测,是什么人让太宰先生露出那样的神色:一个和我很像的黑手党,不高不矮,是男性的话就太瘦了些,黑头发,黑眼睛,而且同样姓芥川。这个芥川一定是太宰先生的弟子吧,不然他怎么能做到那么认真地,说出只有忏悔着的老师才能说出的话呢?

    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的是自己的弟子吧?

    我似乎又听见太宰先生的呓语,芥川……芥川。这个人一生都走在只能看见一片凄迷的火照之路上,唯一一次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芥川。

    我不由自主抬起了手来,像太宰先生曾经做过的那样,不轻不重地,牵了牵自己染成白色的那一段发梢。

    完。

人人似君影,犹道不如初。龙之介,下头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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