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屠我]不敌风月酒一盅

屠龙刀ד我”,还是从个人剧情开的脑洞。试图挽回武痴的情商。题解就仨字,一杯倒。

    人要是出来走江湖,就会知道多和谢是世上最轻的两个字,却偏偏在无以为报的时候说得最多。

    屠龙刀很不喜欢这两个字。按他的意思,我要是真的想变强,就得改了啰嗦的毛病,少扯一些没用的,比如不要跟他说谢谢。这也不是特别让人费解,可能当一个人强大到什么都能握在手里的时候,就不会在意别人谢不谢他了。

    可是我没有。我连一把刀都握不住,就只能在意。

    屠龙很不巧地救过我一命,提着那口至暴至狂的方刀,一招就叫魍魉倒在地上断成了两截。我当时为俎上鱼肉,挂了许多血痕,只能事后万分没用地跟他说,多谢。屠龙并不想听。他拿手掌拍我的肩膀,说了些话,大概是叫我安安分分地做众生里的一个,不用想着变强什么的。所以伤口被震裂开淌出血来的时候,我没有出声,憋着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跟谁过不去。

    屠龙估计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哑了一会儿,最后说出一句,你也实在太弱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很古怪,藏了东西似的,好像有什么不像他的话就要说出口,反而要像柳叶刀那样温声告诉我“疼就喊出来吧”。我没有,就为了不要显得太弱。弱者不配喜欢武林至尊,我也不想他笑话我。他若是真的笑我,我会很难过。这世上最伤人心的笑话不一定有恶意,但是都无法反驳,就比如说我是弱者,他是强者。

    他眼里只容得下更高的山,不肯低下头来好好看一看我。

    那个晚上我们在一片树林的边缘宿下,野旷天低,篝火在茫茫的黑暗间慢慢烧成灰烬。我睡不着,被凉风吹得很清醒,干脆就睁开眼睛去看屠龙的背影。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守夜,火光融融摇晃,照在他身上,像无声流淌的暖河。

    那光真是太暖和太温柔了,否则我也不敢起身去陪他喝酒。他的酒辣到出奇,呛得我连连咳嗽,本以为能多陪他一会儿,结果没到一杯就喝醉了,眼前的影子都开始摇摇晃晃地转圈儿。我总觉得自己还想跟他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今天跟他说了你可以试试换个心境,跟他说了我信命但是不认命,还说了他天生强大,不理解弱者……翻来覆去的,已经很啰嗦了,够让武林至尊嫌弃好一阵子了,可我真想跟他说的话,还是没有说。

    什么酒壮怂人胆,酒后吐真言,都是骗人的。我枕在草地上混混沌沌地想,啊,哎,对,这是醉倒了,他没有来扶。睡眼迷蒙之间,我只看见有谁在一旁脱掉了上衣,赤裸的轮廓结实有力,皮肉是熟麦的颜色。然后他转了过来,我看到狰狞的刀口和绽开的伤疤,形状就像被魍魉的利爪拧着硬撕下来一块肉。

    辛辣的酒液在月光下淋淋漓漓地淌遍了血肉,我模糊地想着,这个人怎么可以不喊疼。醉梦间却听见了谁说,其实你也不懂强者,也不太懂我。

    风还是很冷,但篝火又亮了起来,烧出断断续续的脆响。我身上暖和了,终于安生地睡着,只是记着这样厉害的酒,绝对不能喝第二次了。

    这一路上第二次喝酒,是在江南的地头上。彼时我们路过嘉陵,人困马乏,承蒙江南七怪照拂,助力斩杀魍魉,一直送到烟树参差的五湖边上。伏魔杖大哥仗义慷慨,所有相识都说,做了他的兄弟是真的可以同甘共苦的,就算是要一起去死也没什么。二哥白扇也是聪明绝顶,妙手空空和分筋错骨都使得好漂亮,扇子轻轻地往上一抬,就给我偷来了朵三月的杏花。

    临行的前一个晚上,我和他们在水边的树下道别,带着自己做的点心和小菜。伏魔大哥埋了一坛桑落酒,那天也起了出来,请我同酌。江南的花和水是甜的,酒也是甜的,回味清香绵长,一点也不辣,我就是喝醉了也能自己走。但大哥不让,非要扶着我,直到在水边儿上看到了屠龙。

    那时候月在中天,照得夜色无边清朗。屠龙就站在我前面,身后的沙地上没有脚印。夜里是要退潮的,什么痕迹都会给磨平。我盯着屠龙精健的腰肌清醒了一会儿,猜他也许是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屠龙从大哥臂弯里把我拎出来,啧了一声,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跟他辩论了一路我不是小丫头片子和什么才是小丫头片子的问题,最后搂着他的脖子说,越女那么大点儿的姑娘才叫小丫头片子,不过她义兄们都宠她,才,才不会这么喊呢。

    “你羡慕?先说清楚,我没兴趣做你义兄。”

    “谁要你做我义兄了?”我在他胸膛上拍了拍,“我要你跟我,嗝,讲义气做什么……”

    屠龙架着我往宿地的篝火旁一放,声音低低的问我,不讲义气,那你想跟我讲什么?我没松开搂着他的手,早把他一起拽上了草地,他问的这一声就凑在我耳朵边儿上,还带着燥热的吐息。我恃酒行凶,无知无觉无恐,挨着他说我就要变强啊,就要你看着我。

    “你何苦这么勉强?”我听见他的声音说,接着是很长的一阵沉默。我应该没有等到他的下文,因为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睁眼就是屠龙在看着我,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映着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脸。

    此后我很久没敢跟他说话,并对天发誓,酒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喝第三次了。

    结果事实告诉我发誓和道谢一样是没什么用的,后来的事态彻底朝着我没法控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在剑冢森森的阴翳里,独孤求败用木头削出的那把神兵立在我面前,邪得赛过天下所有的魑魅魍魉,慢条斯理地笑着,跟我说,别来还好吗,无剑?

    从那一战之后,我就再也不明白自己的命数了。和屠龙在雪地上说起什么强者弱者宿命定数的时候,恐怕我们都没料到最后会是这个局面。我曾经很脆弱,现在终于变强,却更不像个强者的样子,压不住身体里乱窜的真气,也没想起来半个字的内功心法。我是无剑,不是我了。要是屠龙在眼前,他会怎么对我说?

    可他最近却像是在极力地避开我。大约是感觉到距离远了,我才发现屠龙一直都站得和我最近,是他回身一刀就能护住的距离。

    那一招他教过我,我已经学会了。在绝情谷的时候,我不敢跟屠龙说话,却总是拿一根树杈比划着学他。屠龙好像对那一招很得意,总喜欢用,也不怕人看,到底这天下还没谁能活着拆解他的刀法。有一回我自己在水边比划,叫他给发现了,他笑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你还真是执着,到底为什么啊?我当时没告诉他,只说心愿未了,一心要做天下的最强,让他好好地看着我。也许是挥树枝的章法实在太没要领,他牢骚了一会儿,就伸手照我腕上劈了过来。

    这一招我见七怪里的二哥使过,叫做空手入白刃。但屠龙没稀罕抢我的树枝,他拿住腕子把我拽到身前,挨着我的侧脸说,你不是喜欢我这一手吗?学好了!说完便就着怀中抱月的姿势,利索地回刀一探,人还在前,力气已经挪到后面,运得又沉稳又老练。接着他把我的左手牵了起来,照他胁下一探,压低了嗓音说:“这一招的命门在这里。你要是真的想用,就自己护好了。”

    绝情谷的水清如明镜,他和我的影子印在上面,被风给静静地吹皱。我合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回忆那一日的天光和树影,他在水边攥着我的手,以一根树杈作刀,把屠龙刀法里极漂亮的一手,一招一式拆了给我。

    我知道多谢是这世上最轻的两个字,何况之前喝醉了,还说不跟他讲义气,他也一直不乐意听我说谢谢。可如今实在无以为报,只有剑冢里的一坛陈酒拿得出手,是独孤求败埋下去的女儿红。整个剑冢里五把剑,只有我一个是姑娘。我提着这坛子去拦他,叫他下辈子也没法儿拒绝我。

    点到即止。我们席地而坐,他尽一杯酒之后,用这四个字偿还了与我约好的一战。屠龙刀和倚天剑随意拆上几招都惊世骇俗,我们一场切磋本该也是天昏地暗,他却几个回合间就宝刀脱手,落在了地上。

    他使的全是教过我的招数。我拆完了,他就松手了。

    屠龙说:“是你赢了。”

    “你那个未了的心愿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坐回地上舀酒,当真摆出一副不再起来打的架势。而我心意已决,反而就不急了,跟着他坐下倒酒,却非要给他问回去:“你也想要更强,又是为了什么?”这一问在意料之外。屠龙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我也不清楚。”

    “但照你的话讲,若是换一个心境,我想要至高的霸道,是因为我想要守护。”

    难怪那一手回风斩月能把人搂得密不透风。我笑了一声,故作神闲道:“原来如此。”然后抬起杯子来一饮而尽,暗暗续了口气,继续说:“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多。我之所以想要变强,是因为在你眼中只容得下强者。如果我不够强大,你永远不会对我另眼相看。”

    我不敢停,酒杯一空就重新满上,当着他的面儿,尽量喝得坦然无畏有气势,好让话也显得掷地有声些:“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作为无剑的宿命到底是什么?说不定,就是为了等你的到来啊。”

    “我不要跟你讲义气,”讨价还价似的,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前,我终于把话说出口,“不要讲义气。谈情说爱行不行?”

    话音落地之后,没有人再说话。风从远方来,吹动了枝头的繁花和细叶。就在树影摇晃之间,屠龙忽然对我笑了,他攥住我的手,然后把小指立了起来。

    “呆子,这是几?”

    酒劲儿勾着内力翻起,我压了压身体里乱跑的真气,盯住自己的手指,说:“四啊。”

    没头没脑地,我听见大笑的声音,然后手上忽然来了一阵力道,屠龙拉着钩就把我带翻在地。我又醉倒了,他非但不扶,还跟我一起倒了,垫在草地上,让我跌进他怀里。

    也许是我刚恢复记忆不久就喝断片儿的缘故,以前修的内功心法我再也没有想得起来,只是屠龙压我在草地上滚着圈儿地平复真气,倒教过我五个字的口诀,非常好用,是“疼就叫出来”。

    独孤求败确实酿了一坛很好的女儿红。只是这样厉害的酒,我再也不想喝第四次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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